标题:情情少年郎:爱与误会的交织
正文:
大病初愈后,我心爱的少年郎变得陌生,他不再与我画航游湖;不再含蓄内敛,怀里总是揣着几块牛乳糕;高调地讨那位女神医欢心;连宫宴时,他都会错牵女神医的手,错换她太子妃,于是一道圣旨:我远赴漠北和亲,给彼此一个体面。
三月后消息传来,他登基称帝,南征北战,原因只是想接我回家,可我的心早已属于另一双爱意滚烫的眸子,再也回不去了。
我是太师府庶女,与地位不高的六皇子沈阔定下娃娃亲;沈阔清傲矜贵,对我从未表现出什么浓烈的爱意。我彻夜挨罚时,他只会守在太师府外,等天亮不经意为我送一碗姜汤。他与朝臣针锋相对,偏激到无人敢劝时,唯有我能说上三言两语,我陪他走过那些难熬的岁月,陪他步步为营,而在他的体面之下,总是能为我留一丝偏爱。
可如今好像一切都变了,朝中势力争斗不断,不通武艺的他为立功亲征南下;三月后重病回京,命悬一线,太医院彻夜值守。可整个北朝竟无一人能救他的命。除了那位突然出现的女神医周露楚,她叫嚷着什么外科手术、消炎,一夜之间将沈阔从阎王殿拉了回来。
我日日在寺中为他烧香祈福,因还未拜过天地,我只能在王府外远远守着。每日听他的贴身小厮传讯,盼他早日苏醒。终有一日沈阔醒了,却像是变了个人。周露楚亲手造了个奇怪的木椅,推着沈阔在院中散步,微风吹得花瓣漫天飘落,拂过男人那双盛满了温柔爱意的眸子,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追随着周露楚。
周露楚笑着回头,弯下腰凑近了些。沈阔毫不犹豫抬起手,细心地摘落她发顶那些花瓣,修长的手指划过女人脸颊,放肆又轻易地捏了一下。院内伺候的下人神色皆有古怪。是啊,我与他相识十余载,他恪守的礼法从不允许他做如此逾矩的事。在下人面前,他连一句温柔的话都不曾对我吐露过,日日夜夜黏在一起,还没捏够,我都是你的人了。你让我攻略一下吧。让啊!没说不让我站的很近。就在他们几尺之外爬满枯藤的月亮门里,沈阔却一丝一毫都没发现我。我平静地转身离去,翻滚坠落的泪珠砸在手背上,烫得心底一抽一抽发疼。
沈阔足足修养了三个月,周禄楚常伴,我时常听下人议论他们,六皇子乔装改扮带周神医逛赌坊,六皇子夜闯青楼带走周神医。这些流言与清贵冷傲的沈阔大相径庭,没掀起什么风波,我却每一条都相信,甚至能想象到两人在一起的幸福模样。沈阔三月未见我一面,我写了几十封信件给他,他只派人回了三句话:与礼不和,一切安好,勿挂念,与礼不和。我咂摸着这句话的深意,心中只剩下苦涩。
几日后宫宴,我并未与沈阔同行,他却照常在殿外等我又迎上来,眼中浮现出一抹怜惜,几日不见,已清洁许多。可是魏小弟,没想到吧我也来了。周露楚一身小厮装扮,古灵精怪地从身后拍沈阔的肩膀,岂变偶不变。想不想和我天天见,下人们屏住呼吸,谁也不敢说话。沈阔亦是脸色骤变,急着将周露楚藏进人群里胡闹。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?明明面带愠色,可他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始终都黏在周露楚身上。我想,他心中应该还是欢喜的吧。他嘴上说着周露楚放肆,却在落座的一刹那,眉梢微挑,身子不自觉地偏向她,护着她。你不要调皮,那高坐在远处的便是我父皇。
行了你,听说皇帝要封你做太子了,到时候封我个太子妃当一当啊,我同人猛缩心跟着狠狠颤了一下太子。原来册封太子这等大事,我要从旁人嘴里听说。沈阔与周禄楚低声打趣,每一句都清晰砸入我的耳膜。我努力把腰挺的笔直,脸上维持着体面而疏离的笑,桌下的双手却早已狠狠攥起,用力到指尖发白,还未开席,周露楚却在身后一直喊饿,用鞋尖轻轻踢沈阔的衣袍,男人非但不恼,反而从怀里摸索出一包牛乳糕点,顺着宽大的衣袍偷偷寨给她,你安分一些,我倏然笑了,心底也释怀了。从前我贪睡,来不及用早膳便出发去岁考。小厮偷偷塞了两块牛乳糕给我吃。被沈阔发现后,他竟将人拖出去打断双腿。他说什么?怎可让主子吃这种东西,简直犹如体面。原来真的爱一个人,什么都可以为她改变的。沈阔,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呢?
沈阔愣住了,随即圣上换他到生前问话。沈阔一走,周露楚立刻凑到我身边,与我勾肩搭背。黑小姐姐,咱们都是好姐妹,你给我讲讲太监呗。我一直特好奇,他们都没了,怎么那个那个呀,他们也是人,你何必如此。在我没察觉的时候,周露楚早已换了一副神情,带着几分炫耀,自顾自说。可沈阔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,你拿什么和我比啊。刹那间我心底涌起极大的波澜,酸涩几乎要满得溢出来。是啊,纵使我陪伴他平淡十几载,如何抵得上一个周露楚来得惊艳,我再也掩饰不下去了,起身快速离席。等宫人禀报宴会将散。
在归来时,沈阔已有几分醉意。他那双被染得绯红的眸子氤氲泛着水汽,官也散了一些,看起来温和无害,乖巧地坐着直勾勾盯着我。往常,下人们谁也不敢碰的,唯有我能去扶他。可如今,他熟稔地牵住了周露楚的手,沙哑着轻唤她太子妃。近处的宫人皆脸色大变。我心底倒是出奇地平静。沈阔还未册封便以太子自居,这若是闹到皇帝耳朵里,岂不是自寻死路。
沈阔的母妃急匆匆命小厮将他送上马车,还祈求我与他同归,免得落人口实。马车上,男人恢复了些许清明,坐在离我最远的位置上,小心翼翼拉住我的袖口。太子妃怎可是旁人,我只是一时错认,并非我本意。我淡淡看了他一眼,没什么话好回答。沈阔有些慌了,坐得离我更近一些,小心翼翼道,我自然是爱你的,你在闹什么。他真的很陌生。她对我的爱一直含蓄而内敛,甚至连爱都很少挂在嘴边来说,可现在动不动就爱得死去活来。惊天动地,她到底为了谁啊?我只是想殿下遵从自己的内心,不要勉强了。我平静注视着曾心爱的少年郎缓缓推开她的手,起身离开了马车。臣女会停止解除婚约,不让殿下徒增烦恼。
沈阔僵住了身子想追,却头晕到无法起身,被困在马车里与我渐行渐远,除却婚约。你怎么敢的呀?在京中你看上了哪家少爷,她敢碰我的女人吗?迎着沈阔的狂妄,我不禁一阵冷笑。不久后沈阔入主东宫的旨意昭告天下。同日与沈阔有十三年婚约的太师府庶女柳晏仪暴毙身亡,圣上突然册封了个含山郡主和亲漠北。启程那日,太子沈阔突然疯了似的追出皇城策马疾驰,可惜最终也没看到和亲队伍最后一眼。去漠北的路很远,风沙像刀子似的往脸上刮,我的丫鬟们一直哭,哭我命苦,哭我差一步就享福了。哭太子薄情,我心中却透彻,从我谋划和亲开始,太师府获利匪浅,圣上与公主更是欢喜不已,母家的荣华富贵本就与我无关,庶女出身若坐上太子妃之位,皇室也不会容我安稳。至于沈阔,今日有周露楚,来日还不知有谁,我要她完整的爱。若敢有旁的女人,那我宁可不要。我十数载所得的虚荣皆与沈阔有关,家不是我的,人也不是我的,有什么好留恋?
郡主驿馆又送来了信物,你看丫鬟忸怩地捧来一个木盒子,打开后是一对褪了色的大福娃娃,身上刻着我与沈阔的名字。我已离京很远了,可途经的每一处驿馆都会收到沈阔安排好的信物,每一件都是我们深爱的过往,他在京城不能来,便祈盼用这种方式拦住我的脚步。留着吧,随她的院,我看外头也要下雨了,便停下来休整几日吧。我命队伍在北境边最后的驿馆休整了足足七日。第七日启程后不久,远处传来几道疾驰的马蹄声,由远及近。
沈阔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视野里,是太子殿下。他终于来了,丫鬟惊叫出声,眼中激动得泛起泪花。我从镂空的车窗望去,沈阔身旁并未有侍从,冷白如玉的脸庞沾有少许泥污。额前几缕碎发垂下,原本出尘清雅的身姿如今满是憔悴。他靠近了,紧贴着队伍策马随行,终于犹豫着开口,离京半月,卿可一切安好,能否先停一停?孤有几句话要说。
雁仪,小丫鬟激动得一直轻敲马车,我皱了皱眉,足足等队伍离开北朝边境,才肯喊停。见到我的一刹那,沈阔死寂沉沉的眸子里陡然泛起亮光,孤是迫不得已。周神医能为父皇研制丹药,她能造福北朝万民。若孤不想办法留住她。京中诸皇子虎视眈眈,她为旁人所用。你我的处境岂不是更加艰难?他生怕再错过,迫不及待对我解释。孤对她动过心,可她又如何比得上你?你听话,待孤利用她坐稳太子之位,孤定来迎娶你。我平静地望着他,胸口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,整个人沉重得喘不上来气。
该庆幸吗?周露楚在他心底微末的分量,可我怎么更加瞧不起这个男人了。沈阔还急着说什么?我命人将他送的所有东西抬过来,一大箱旧物,当着他的面烧了个一干二净。刹那间沈阔攥紧了缰绳,竟用力到掌心都被割出了鲜血。此处已离开北朝,这些北朝旧物我不需要了。北朝的旧人,今后也与我无关。柳曼仪的坟埋在京都,太子若思念,大可去她坟前慢慢哭。
沈阔瞠目欲裂,骤然脱力从马背滚落,捂着心口呕出大口鲜血,人也昏死在我的脚下。你这个疯女人,他甩开侍卫赶路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,他身上还有伤。你怎么这样对他?周露楚迟迟赶到,她围着沈阔又跳又叫,掐人中,喂丹药,你都亲过去了,能不能死远点啊?扒着别的男人不放恶不恶心。我并不愿与这可怜的女人攀扯,只是冷清提醒她,你低估了太子的心机,若执意爱他,我拱手相让。周露楚恨红了眼睛,猝不及防撒来一把不知什么毒粉,呛的我寂静窒息,还是侍卫将她拖了下去。她高声叫嚣着:让给我,是你想留也留不住。
话音落下的刹那,平静的大漠草原突然起风了,黄沙弥漫,遮天蔽日,整个队伍眨眼间迷失了方向,耳畔响起无数道幽沉的铜铃声,伴着疾驰的马蹄与嘶吼,一群黑压压的影子将我们团团围住,是马贼。侍卫刚要反抗,立刻被马贼的弯刀缴去武器,死死按进了沙土里。中原人有意思,一道高扬且尾音上挑的男声从马贼队伍里传来,众人为他让开一条路,我才看清那是个极为高大俊美的异域男人。硬气的剑眉下是一双黑沉沉很深邃的眸子,下颌骨锋利得像刀子一样,臂膀宽阔,表情极冷,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戾气。他拔出刀,刀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。小丫头,身上的珠宝拿出来。
沈阔拼着一口气,嘶吼着要从地上爬起来,别碰她。相公我好怕,周露楚眸中闪过一丝算计,突然尖叫着扑进沈阔怀里发抖。相公,我们只是经商路过此地,卖的又不是值钱玩意,怎会招来马贼惦记?莫不是因为这位和亲去的北朝郡主,和她那些价值连城的嫁妆。北朝富庶,马贼听见价值连城四个字,一双双贪婪的绿色眸子紧盯在我身上。有钱,小丫头把钱交出来。
沈阔急着大喊:孤乃是北朝太子沈阔,你放了核心队伍,孤随你去北朝领赏。听到了,不用喊这么大声,我是马贼头子赫连曜,我下意识一颤,沈阔却面色平平,赫连曜眨了下漂亮如琥珀的眸子。北朝太子又如何和两个女人纠缠不清的草包,我们大漠的天狼神可不允许男人三心二意。这两个女人,你杀一个留一个,动手。说吧。赫连曜将弯刀在手心打了个转递到沈阔面前。沈阔没接让周露楚心慌到脸色煞白。她咬着后槽牙缩到了沈阔身后,急促低声道:事出紧紧,你同柳燕移一刀,我们先脱身,否则大家都得死。他会理解的,况且有我在,你还怕救不了他。
沈阔身子晃了一下,苍白的蒜瓣颤抖几瞬,忽然抬眸看:我,你放了他二人,孤愿将性命给你刀给我吧。若要我选,凭什么不能将这负心汉杀了?我与沈阔同时开口,双双愣了一下,相视而望时,彼此的眸子里皆是坦然。与几何时,我们都有一份愿为对方性命相抵的默契。可如今真的变了冷风吹过沈阔发皱的衣角,他细长的眼尾染了红晕,映衬着唇角的苦笑更加苍白无力。
他听到孤从不食言,你放了她们吧。周露楚爆发出尖叫,指着我大骂:柳晏仪你疯了是吧,你不是爱他吗?你为他受点伤又算什么?明明咱们三人都能活,你装什么爱恨分明非要在这个时候清醒独立。我最恶心沈阔迟来的深情,于是转身朝赫连曜说:漠北王可尽兴了,那王庭的信物就挂在你腰上。小女若是还认不出,岂不笑话。刹那间,吵闹的马贼们鸦雀无声,周露楚也一脸茫然。沈阔张开眸子,望见赫连曜腰间那匕首后,终于明白了他是谁,真讽刺啊!他从京城追到漠北,句句都是关切。却连我与哪位王爷和亲都不知道。
赫连曜大笑着解下匕首抛进我怀里,他又伸出手臂扣着我的腰,将我稳稳抱上马,圈在怀里满含笑意道。王妃倒是聪慧胆识过人。北朝太子却草包似的,还有那位只会乱叫的女人,难不成她要做太子妃?北朝的太子妃若是这种沉不住气胸无城府的蠢货,怕是要早早亡国咯。你骂谁呢你个绿眼珠子,周露楚听懂了,怒着从地上弹,可下一秒,赫联要抓起我的手,按在缰绳上,五指合拢,骤然紧拉缰绳。威风的红棕烈马骤然思明,吓得周禄楚又摔到地上。烈马高扬起的前提,几乎擦着沈阔脸颊而过,只差一点点,就溅到他身上。沈阔岿然不动。狼狈的溅了满身扬沙,那双屈辱到泛红的眸子里冷落寒潭,金芒驶过,隐隐透出一丝杀意。北方朝之势,还轮不到王爷来指手画脚。贺连耀玩了一笑,扬鞭调转码头,带着我缓步徐行,慢慢的加快了速度,无所谓,你开心就好。王菲我就带回去了,剩下你们北朝的人还有上妆都随意吧。漠北不缺那点东西。
马贼渐渐退去,沈克强忍着愤怒,紧绷的脊背用力到微微颤抖。忽然他向前追了几步,某底露出一抹凄凉的绝望,一只冷雨破风而来,紧擦着他的腰间划过。锋利的剑士将外袍割出一道口子。射中了,他一直挂在腰间的藕色荷包。丝线散乱成了一团肺部,沈阔茫然的望了一眼,终于崩溃,跪倒在漫天黄沙里,用手捂住双眸,泪水顺着指缝无声落下。